2011年7月28日 星期四

走在瓦拉米

大分駐在所全景。越嶺道上也散布著大大小小的駐在所,
駐在所的大小表示著部落的大小和反抗程度。像是大分駐
在所,警察和眷屬人數甚至接近百人,駐在所內還設置了
雜貨店供應日常用品。(引自東台灣展望)
文、照片/ 杜雅蒙


幾天前,與三五好友約好一起去走瓦拉米步道,沿途拉庫拉庫溪的溪水聲、瀑布聲不絕於耳,才能夠體會布農人用狀聲詞laku-laku為這條溪命名的意義。途經過山風、佳心、黃麻、瓦拉米這幾個遙遠卻又感覺熟悉的地名,讓我想起日治時期時,發生在這條路上的布農族抗日事件。


喀西帕南殉職碑

在佳心與黃麻之間的步道上方,カシバナ(喀西帕南)殉職者之碑在林間靜靜佇立,訴說著當年日警的壯烈犧牲,卻也淹沒了當年布農人守護領域的英勇。紀念碑下擺放著檳榔和香菸,看來是路過的旅人算是祭拜的禮物,同行的好友問我們有沒有甚麼東西是可以當作禮物的,我皺著眉頭說不拜,因為這是日本人的。她說,當年來這裡工作的日警也很可憐,要怪就能怪當時日本的當政者。

或許換個角度想,對於離開故鄉遠赴殖民地,懷抱著為國奮鬥的日本軍警讓人感佩,但部落族人原本安身立命的環境,卻接二連三的遭到入侵者侵略,逼得部落長輩們只能用弓箭、矛、刀和土槍對抗軍隊和現代化的武器,造成部落男丁死傷慘重,甚至有些部落慘遭消滅的血淚歷史。侵略者為國壯烈犧牲情操再怎麼偉大,但部落族人守護家園、以卵擊石的悲壯,還是讓我選擇對喀西帕南殉職之碑冷漠以對。


收繳槍枝與抗日

1895年日本入主台灣,大抵上接續著清朝開山撫番政策,發聲許多大小戰爭,像是統稱為大嵙崁事件的抗日事件、李棟山事件、南庄事件、七腳川事件等。追根究柢,日本台灣總督府對於理蕃的策略,純粹以經濟開發角度看待。總督府的參事官持地六三郎在1902年賽夏南庄事件之後的調查報告,就提出了以下的看法:
「這裡只談蕃地問題,因為在日本帝國主權的眼中,只見蕃地而不見蕃人。蕃地問題,必須從經濟上的觀點好好地解決……」 
喀西帕南殉職之碑,左右兩側各寫著大正四
年五月十二日戰死、昭和六年六月二十四日
建之。
這樣的觀點,徹底影響了台灣總督府的理蕃計畫,1910年到1915的五年理蕃計畫,便逐年進行包含武力掃蕩泰雅族、太魯閣族、最後掃蕩東部、南部原住民。1914年日本人差不多平定泰雅族、太魯閣族的時候,便開始對布農族以及其他族群由懷柔政策轉向強硬。最明顯的就是「收繳槍枝」,日本人為了達到效果,甚至軍警聯手掃蕩全台原住民,沒收的槍枝高達6,300多支。

後來,還特別針對布農族和排灣族進行了後續收繳槍枝工作,這對以居住在中央山脈以狩獵維生的布農人形成了相當大的壓力,布農人就在1915年5月間襲擊了喀西帕南駐在所造成10名警察死亡。因為喀西帕南襲擊成功,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布農人便順勢展開的一連串的抗日事件。例如5天後的大分事件,就由大分社頭目Aliman Sikin和Dahu Ali兄弟主導,巧妙利用中餐時間襲擊大分駐在所,造成日警12位死亡,堪稱是拉庫拉庫溪最大的抗日事件。


八通關越嶺道的開通 

一連串的抗日事件,重挫了日本人在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勢力,長達四年時間只能利用電流鐵絲網消極地圍堵布農人,但對布農人來說,回到不受干擾的世界卻是這麼的短暫。直到1919年日本改採積極的手段,修築警備道,直搗玉山下布農人的心臟。

目前存有的八通關路段主要以日治時期闢建的警備道路
為主​,古道頗為寬敞,且路旁的砌石非常漂亮。
隔年八通關越嶺道全線開通後,除在華巴諾與托馬斯兩地配置速射砲、山砲、舊砲、重機槍現代化的武器,也為了報復歷年來布農人所造成的死傷,特別針對經常襲擊駐在所的大分社的Tosiyo小社發動了誘殺,不分男女老少總共23人遭到射殺。這樣的行為徹底壓制住布農人。


最後歸順的Dahu Ali

為了躲避日本人追捕而遠離家園大分的Aliman Sikin和Dahu Ali兄弟,選擇了荖濃溪上游山區建立Tamaho部落。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布農族人也開始接受所謂的「國語教育」。遠離大分十數年,在大分的布農人過著相對於Tamaho便利的生活,而Aliman Sikin和Dahu Ali兄弟的家族,除了擔心日本人追捕與飛機巡視投彈,也有來自於布農人內部觀感的壓力。終於在1933年因為熟悉布農語的警部新盛宗吾成功的遊說下 Dahu Ali成為了日本大肆宣揚台灣的「最後一位歸順蕃」。


行走在瓦拉米步道。
遠離家園的布農人
 
根據調查,拉庫拉庫溪南北兩岸布農族舊部落約有55個,284處的建築物遺跡,行走在瓦拉米步道上,我試著想像1933年開始,被日本人強制或勸誘離開家園的布農人是如何背著家當走過這裡,移往今天花蓮縣的卓溪、卓樂、古分、清水、崙天、石壁和秀巒,又是如何適應低海拔的氣溫,以及被迫學習農耕技術的複雜心情。

或許放開心胸,拉庫拉庫溪流域守護家園的布農人和懷抱為祖國奮鬥日警的衝突,就看作歷史中族群衝突的矛盾情結。但對我而言,帶著現代化武器的殖民帝國入侵只有簡單武器的原住民部落,就是一件不公不義再也單純不了的事,殖民者的自大以及其對族群與文化優劣的標準,竟讓我極度難以理解。


延伸閱讀:
1、『原住民重大歷史事件:大分事件(1915-1921)』傅琪眙, 財團法人臺灣綜合研究院,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 2005 - 104 頁。
2、『東台灣展望』原著毛利之俊、譯者:葉冰婷,原民(吳氏總經銷),2003年05月。
3、《八二粁一四五米─八通關越道路東段史話》,編 / 著者:林一宏,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2005年10月。

(本文亦刊登於PNN公視新聞議題中心台灣好生活電子報)

石砌堆疊於小山溝上,道路頗為寬敞,方便日人運送物資、砲車。
林蔭遮天,夏日走在古道上頗為涼爽舒適。

2 則留言:

  1. 這段小歷史很深刻,也發人深省。感謝作者杜雅蒙的分享,已推薦本文到好生活報上了,網址如下:
    http://www.taiwangoodlife.org/storylink/20110729/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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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TO不理嗑托:

    謝謝你的轉貼,讓更多人知道這段發生在八通關越嶺道上,布農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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