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8日 星期五

從疏遠到熱衷的心路歷程

編按:
原住民文化在現今三四十歲的的人來說,確實產生了斷層;一二十歲的年輕人,肩頭上文化傳承的重擔更沉重了。願意在學業之外,又積極參與部落事務、族群文化的年輕人,讓人敬佩。姵妏婉君峻鵬三個不同部落的年輕人,分享了他們的心得感想

文/ 陳婉君(Siruku)   普悠瑪部落青年會成員
圖/ 思乃泱

我們女生忙完了年祭巴拉冠會場的裝飾。阿奈們,尖叫!
 身為一個卑南族與阿美族的姑娘,爸爸為了給我養成練習說母語的習慣,也多了解自己的文化,因此規定在家時只能說母語。國小那時候,一星期都安排了好多堂母語課,除了母語,也敎編花環,雖然學了好久,也練習了無數次,但我還是不了解所謂訣竅為何,姆姆們的技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看她們的手藝如此純熟,真叫我們這些晚輩驚嘆連連呢!

國小每逢祭典的時候,學校便全心投入,女生的婦女鋤草完工慶以及男生的少年猴祭全都納入了課程教學。記得每年大狩獵祭,老師還會帶隊前往臺東新站的活動會場呢,就連合唱團的自選曲也選了自己族語的曲子,所以從小對於部落活動的接觸我並不感到陌生。

可是隨著上了國中,從前國小同班同學各奔西東,參加祭典時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納悶著是不是他們心中的熱忱也跟著消失了?於是每到了祭典,因為沒有遇到同伴的關係、也不想很尷尬在會場,於是我也提不起勁兒,最後養成了能閃就閃、能躲就躲的習慣。國中那段時間,我還自認自己閃躲的技術不錯,能夠每到婦女節就讓媽媽找不到我、姆姆也拿我沒辦法。以前對這事感到得意的我,現在想想還真是愚蠢至極。但會這麼做的好像也不只我一個,和我同屆的也有如此令人想不透的行為,大家是怎麼了呢?想問問他們是否已經忘記從前小時候那份參與部落活動的熱情,但我知道最該先問的人還是自己才對。

記憶中的祭典,應該是大家興高采烈地到巴拉冠,牽起手來高歌歡唱,而不是每次都躲在家裡戰戰兢兢深怕被長輩點名。正當我有此體悟時,國中生活卻也接近了尾聲,好空白的一段時光啊,沒什麼可以回憶的,只覺得好空虛罷了。高中上了第一志願,課業方面幾乎佔滿了我所有的時間,此時便了解何謂忙得不可開交,更別說有時間會去想到要參加部落活動。這時的我可說是完全脫離了卑南族的文化氣氛,但到了高二那年暑假,因為參與了一個活動的籌備過程,徹底地改變了我之後的生活。

事情是這樣的。同為普悠瑪部落的青少年,只比我大一屆的姵妏姐姐邀我們一塊準備2009年跨部落活動的夏季營會,這是一個由卑南族年輕同胞一起遊戲、交流的活動,它的主旨是希望大家能更了解自己的文化、也藉此機會認識更多不同部落的朋友。起先我和妹妹只負責文宣部分,畫畫海報或寫寫傳單。工作團隊大概十幾位,大家都從原來的小陌生演變到後來每天都要小聚一番才安心捨得回家睡覺,而且跟以前的國小同學感情更親密,重新再找回這份友誼的過程好特別呢!

那一年的跨部落活動,雖然只辦了短短三天兩夜的活動,但卻已經成功凝聚了我們部落青少年的心。要把這活動辦起來不是簡單的事,但我知道有好多的壓力、好多的難處都由當時的營長姵妏姊姊和副營長為嶺姊姊來撐,至於她們受的委屈與辛苦我們也是事後才曉得。在她們的支持下,同年11月的秋季跨部落就全權由我們這一屆來掌控,那時正沉溺在夏季活動愉快回憶氣氛中的我們都還不曉得,接下來將遇到一個空前大危機。

要鑽洞用竹子搭凱旋門會場,
真的是要很用力也很吃力耶!
秋季營會的第一次籌備會,由於升高三的姐姐們要全心投入學測,無法繼續陪著我們,於是我們這批高二生就得練習直接扛下這個大任務。但誰知道我們的準備工作可說是到處碰壁,比如經費來源就是一大問題;兩天一夜要借個活動場地也要考量很多事情,這些我們都不熟。這是第一次出現的狀況嗎?不,它之前出現過,並且全由姐姐們擋下,害我還天真的以為辦活動不過就如此而已,我也才了解原來真正的辛酸處這麼難受。到了檢討會,大家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眼淚也不聽使喚一直流下來,是自責還是喜極而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姵妏姊姊說她一直放不下心,但還是選擇相信我們做得到。那個晚上大家都哭慘了,衛生紙再多都不夠,最後連毛巾都拿出來了還是全濕了,真的一點都不誇張。不過經過這次的磨練,大家的感情更好了,也都成長了許多,這種經驗不是說有就有的喔。

在這艱辛的過程,有笑也有淚,幸好有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柱─普悠瑪青年會的叔叔阿姨在陪著我們。活動中包括帳篷的搭建和伙食的部分,都由青年會來輔助才能順利完成。很難相信我們後來跟這些大我們十幾歲、廿幾歲的叔叔阿姨成為部落活動的好伙伴,有事沒事都會聚在一起,後來妹妹還被選為青年會最年輕的幹部。但不管再怎麼說,身為學生的我們肩上還頂著沉重的課業壓力,要是每天往外跑,爸媽還是會說話,我知道我在取捨上做得不周到,所以還是會常常被唸。但有些東西不能等,自己的文化正等著我們來親近跟傳承,總有一天會暫時離開南王,而那天也已經近在高三畢業的眼前。在那之前,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和伙伴們相聚的時光,所以給自己定了規則,繼續參加部落活動的同時,課業也要維持,要給自己跟家人一個交代。

久違的婦女節到了,相隔了兩三年後再穿上傳統服,這時才發現自己也到了可以帶臀鈴的年紀了。走進巴拉冠,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反而心中產生強烈的念頭─我要開喉囉!那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曲子,我們不知不覺已朗朗上口,那些歌對我們很重要,裡面蘊涵了先人的智慧以及對於後輩們的教誨,姆姆們是不是也想透過歌聲傳達給我們一些心情呢?

說到祭典,當然少不了年底的大狩獵祭,雖然說上山是男生的活動,但女人嘛在山下也沒有閒著喔。為了迎接凱旋歸來的勇士們,製作凱旋門的工程可是一點都不能馬虎。2009年年底初次參加製作工程,媽媽們各個都是老手,而我們這些新手能幫上忙的也只剩倒茶水了,這工作也不簡單呢!到了隔年同一時間,我們又全副武裝開始搭建過程,雖這麼說但哪有這麼容易,光是要在地上鑽鑿個可以把竹子插下去的洞就花了我大半天時間,洞要夠深竹子才會穩,媽媽們三兩下便立穩竹子,我們跟她們的實力實在是相差懸殊啊!但我們也一起進行到下午才大功告成。凱旋門又大又漂亮,還頗有成就感的。

從曾經熟悉到疏遠,再到現在的熱衷與義無反顧,我甚至沒辦法想像往後若離開南王、離開部落的生活會是怎樣空虛。並且我希望未來還能與自己的傳統更密切、更了解它,這種熱衷的感覺,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麼強烈。我知道我這群伙伴也有如此的想法,這就叫心有靈犀嗎?

現在的我覺得很幸福,因為我愛我的故鄉普悠瑪。


延伸閱讀:
過程-潘姵妏(普悠瑪)
蛻變的成長-陳峻鵬(白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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