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6日 星期二

莫拉克之後,政府醒了嗎?(一)

莫拉克風災至今快一年,檢視其過程仍存有許多無法解決的問題。從整體性的視野來分析,包含國家行政的角度、族群關係及其後續的可能性時,需要一個批判性的觀點來對一年來的施為進行探討。

首先,從行政的角度,無論對於災民的重建、安置、認定損害,以及在生活上的照顧、學童教育、工作就業等面向上,都發現其中受限於各行政部門間權責劃分不清的問題。這樣的情況不但造成受災民眾的困擾,同時對於在地協助的NGO團體也常感氣餒。行政本事為求效率而組織,面臨一般例行事務,以及部門內的專職業務部分,多能發揮行政階層的效能。然而當進行部門間的跨部會溝通、協調時,行政效能的不彰卻屢屢可見。這已經是一個普遍性的狀態,並且飽受民眾抱怨。因此當站在前線的基層行政人員面臨災民各種不同的需求時,僅能就自己的本職學能回應,其他問題只能「回去研擬」、「協助反映至負責單位」、甚至請災民自行前往負責單位洽辦等等方式作答。這樣的情況更突顯在處理原住民事務方面。

翻開「莫拉克災後重建特別條例」,有關涉及原住民地區應依原住民基本法相關規定辦理。看似尊重原住民族的條文,卻因原基法本身的「相關規定」無法因應災變之後各種突發事件的處理,以及行政程序上所涉及的範圍與層級。這也成為各個相關承辦單位原本應「主動施為」,轉而成為「被動辦理」。因此「行政怠忽」之聲一年來不絕於耳。

其次,各級政府雖皆有設跨部門的重建委員會,訂立各種重建特別條例來因應龐大的災害事務。而所謂的「特別條例」正也彰顯了政府對於突發事變的因應,處在「後知後覺」、「治標不治本」的心態。台灣的環境體質本就是高度敏感性。尤其百年來對於山林土地的治理,在不同的政權、社會背景的情況下,孕育出現今極度複雜的制度模式。就災害的角度而言,政府的思維總是被動的因應,主動的在法制上的改革卻總是慢半拍。碰到一次災害,就有一個「特別條例」,而每一個「特別條例」也都有著不同政權的政治布局與目的。因此可想而知,面對未來氣候不斷惡化的情況下,我們將會面臨到更多的「特別條例」的出現。這樣的模式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甚至在事前做出因應。

當然,所謂的「事前因應」是需要更大的研究與討論,然而從重建的過程中卻可以看到,另一場對於土地用途劃分的霸權,悄悄然的在各種行政程序而逐漸的完成,這也將原住民族拉離了與未來自治區域內更遠的位置。其實問題並不在「劃定特定區域」,而是政府必須拿出劃定之後,如何能在部落中培養出保育土地的部落人士,並協助就業,穩定家庭經濟來源,而不僅僅只是靠工程、限制,透過將「人」排除於土地之外的思維來運作。否則「祖靈之地不在」的疑慮始終都會在族人之中出現。

地方政府面對原住民區域內各部落的事務處理,原民局、處總是站在第一線上與族人溝通。然而當回到政府機關之中,所面對的仍是一套不符應於原住民生活慣習的行政程序,也只能無奈地從中找出對應的辦法出來。因為他們所面對的不只是災民的困境、在地協助的NGO團體、行政規範下的限制等等,彼此所遵循的是在不同概念下所認知的規定與行政程序。 這部份仍需回應到「原基法」的「相關規定」中,最可悲的是「相關規定」在哪裡?這方面的努力,倘若在法制層面上,仍無法先行於當前政府的政權思維,同樣紊亂的情況將會不斷的重複發生。

最近,大埔農地強制徵收的事件,已讓農民走上凱達格蘭大道上,發出來自農村土地憤怒的聲音。就其背後事件的意義,正也凸顯了政府對於土地開發的思維邏輯:「一種短視的經濟利益比較法則」。而這一事件反應的不僅是平地農村的問題,在原住民部落中,大部分皆以務農為主,也承擔了目前台灣糧食自給率僅百分之三十九的部份。此外,現今在山地面臨劇烈氣候的沖蝕下,政策上甚至在民間上,保育山林的思維越來越明顯,而慈濟所提出的「還地於林」的施為,便可感受到這方面的急迫。然而,當經濟與保育的雙重夾擊下,無論選擇哪一方面,部落的族人都將何去何從呢?

目前在論述上多提出「生態觀光」、「文化體驗」、「深度旅遊」等旅遊新觀念,希望透過人為活動較為靜態的方式,來為山地經濟走出另外一條道路。而文化茲於土地,當離開了土地,所謂的文化體驗又從何而出?而矛盾的是如果「觀光」作為原住民部落未來的出路, 相對於所謂的「風景遊樂區」, 在不得大興土木開發的情況下,相信其經費的挹注也極為有限。因為「沒有硬體就沒有預算」的思維,仍存在當今的行政程序以及思維中。

文化的工作並非像是工程興建般的短期便可結算,牽涉到的長期的人地關係的培育,以及在文化基礎的學習、聯想的過程中,如何開創出新的創意產業。當然硬體的建設對於預算消化上,無論在採購、驗收及結算等程序上,都方便於軟體的建設。如果說硬體的「攔沙壩」、「護坡」等可以創造山地就業機會,那同樣投入在部落的營造與文化工作,是否能維持相同的比例呢?因此,因循的行政施為要如何創新思維,無論是專家、學者、行政單位甚至於災民,都必須去誠實面對並反省檢討。

最後,從族群的角度而言, 我想未來類似的情景將會不斷的發生,而歷史的重複將不再以悲劇來看待,而是以鬧劇作為災害開場。

(本文同步刊登於台灣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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