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5日 星期六

寫一、二次「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

這段路我已經走了好幾十次,這座山看著我長大,這裡也我族人共同的神聖記憶,攻頂對我而言也一如家常便飯,但人與土地之間究竟該有什麼關係?為何走進民族聖山還要申請。


文/照片  乜寇.索克魯曼

第一次「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 (照片提供 白樂)
什麼叫做「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究竟是那座山叫做東谷沙飛?又如此叫的時候為什麼會是一種運動?是登山運動嗎?還是…..我相信這會是很多人想要問的問題。

第二次「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
如題,這是我們第二次的「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卻與爐火與文學有關。第一次就在2007年的12月,當時沒有太多的想像,只是一群研究室的夥伴想要爬個玉山,一圓個什麼夢想的想像。第一天晚上在望鄉部落民宿過夜的時候,一群女生面對著白色海報不知要寫些什麼,於是我不加思索的建議,就寫個「這山叫做東谷沙飛」吧!於是這張海報就這樣定義了道路,讓我們不是走進玉山,而是那被隱藏的神秘世界──東谷沙飛,這名字罕人知道,就連在地布農族人都已經很少如此稱這座山了。而我呢也悲哀地直到28歲首登玉山時恍然大悟。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我們如願的在東谷沙飛絕頂上攤開這張海報,企圖呼換土地靈魂的記憶,讓土地自己說自己的故事,也開啟了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的序曲。之後「東谷沙飛傳奇」出版了,東谷沙飛學校成為東谷沙飛運動的實踐。那一次,我有一個很大的反省,何謂「正名」?當時有夥伴興奮說我們這次是「東谷沙飛正名運動」,言下之意似乎是說我們要展開消滅玉山改成東谷沙飛的政治運動,一路走著我一路思考這山叫做東谷沙飛究竟意義為何?這段路我已經走了好幾十次,這座山看著我長大,這裡也我族人共同的神聖記憶,攻頂對我而言也一如家常便飯,但人與土地之間究竟該有什麼關係?為何走進民族聖山還要申請。那時有一群東埔社布農族人一路呼吼一路狂笑也一路走在自己的土地上,是那麼的輕快那麼的自由也那麼的自然卻散發著與被文明現代裝飾的登山客不一樣的生命氣質,卻也造就了某種階級的差異卻也造就了某種潛在的衝突,我永遠忘不了我姑丈那如山崩欲裂般的憤怒,他喘著氣彷彿是對著山林起誓,說:Mais at hetlian nik, nik siluan tu, al tabalak saicia bantas`a o,
kaz samataula daingaz Bunun.(我如果佩刀,我不說謊,我一定會把他的腿砍斷,太瞧不起Bunun了!)他的憤怒是相對於那輕蔑的說話,「我們如果不丟垃圾厚,你們就不會有工作啦!」並且語帶著某種施捨意味。

喔!我的心火也被燃燒,我望著這一片曾經捍衛過我民族生命的險峻山林,想起鹿野忠雄「山、雲與蕃人」書末的文字,「我們居地有山川之險,小米存糧豐富,日軍攻進來時,不惜決一死戰!」一位布農蕃我的祖先在鹿野氏面前日本帝國大舉侵入以前豪壯的誓詞,是的!一直到現在我也會不惜一戰,為了捍衛屬於我的國度,我也延續著祖先強悍的意志,誓守土地誓守那神秘的世界,誓守山林為我們保存的那一個秘密。

那晚我們過夜於排雲山莊,晚間讓吉他帶領著我們的靈魂悠遊在這神秘的東谷沙飛世界,歌唱山林萬物的情調、舞蹈雲霧氣流的浪漫。在頭燈的照耀下我們踏出自己的道路邁向古老時代那一個被譽為是神聖避難所的山巔,點點星光成為我們生命永恆的指引,黑暗的黑、冷風的冷、高山的高、月光的月、斷崖的斷、落石的落,鍛鍊我們堅強不拔的生命意志,玉山圓柏讓出了一條步道,山中精靈護衛著我們的步伐,日出之時我們順利攻頂,「這山叫做東谷沙飛」海報彷彿勝利旗幟般插在聖山頂上,彰顯聖山永恆古老神秘,我們眺望著絕頂四周,恭喜自己如願實現,俯瞰西北邊的我的部落,我回頭看看這群一起登山的夥伴,浩仁、玉玲、佩君、白樂、拉互依、雅歆、小喜、小涵、香貝、瑞雲、喜寧一行十二人。

這是一個詮釋權的爭奪,一個知識的戰鬥,但我要
個戰士,請與我來一場公平的競爭吧!
我思索著山與人有何關係?東谷沙飛跟這群人有何相干?我們有的是布農人、漢人、客家人、泰雅人或甚至還有所謂外省人與這山有何相干?有人的祖先不過是這兩三百年內甚至不到一百年的時間知道有這山,卻讓這山失去了它的名字失去了它的靈魂,究竟要正名什麼?還是要證明什麼?或…..我反覆思考,並且眺望燃燒聖火的卡斯山,猶記大洪水傳說時蟾蜍與凱畢斯的犧牲奉獻,而正名了誰又還記得或知道或在意或需要或理解土地與自然萬物共同編撰的神話傳說呢?他們與這山叫做東谷沙飛有何相干呢?反過來來講為何這山只叫做玉山?又反過來講這座山為何不能同時擁有這些名字?是誰有權如此決定?是誰讓事情如此成就?為何台灣的多元文化卻在地理上看不到、消失了?日本人統治或許是上一個世紀的事,但在地古老的鄒與布農民族還在啊!且繼續奮鬥在現代化中走出自己的道路繼續打造自己的世界,卻如此消滅了他們的與土地記憶、情感,那要如何讓土地的神聖性發生?玉山可以嗎?新高山可以嗎?殖民的烙印、鞭痕如何讓土地激情、熱情起來?我知道了,這是一個詮釋權的爭奪,一個知識的戰鬥,但我要像個戰士,請與我來一場公平的競爭吧!就在我們站在聖山東谷沙飛絕頂之上的時候,就在我們攤開海報的時候,這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吹起了號角。

這一次也是第二次,很快的就來到了,而且也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那些在山裡面的激情與浪漫、神秘與傳奇就讓它留在山裡,每當回憶的時候就讓它像是甘露一樣滋潤我心靈的小草,或許是我比較喜歡用一種思念的心情書寫走過了道路,所以才會在一年以後寫第一次,一個月以後寫第二次,並且寫在一次裡面彷彿從來就只有一次。

讓煙霧連結我們的心志我們的意識我們的思維以及我們的生命,我們彼
此分享,一如古老時代夜空下爐火邊的那一家人。
我們從爐火邊開始也於爐火邊結束,我們讓柴煙瀰漫我們的身軀,激情、熱情了我們的靈魂,讓煙霧連結我們的心志我們的意識我們的思維以及我們的生命,我們彼此分享,一如古老時代夜空下爐火邊的那一家人,火吸引了他們的視線、溫暖了他們的需要、更激起了難以壓制的豐富想像力,於是他們彼此分享彼此生命的氣息,共同編織土地的故事以及自然的傳奇,激起大地更旺盛的生命力,土地成為故事繼續述說的書本,爐火邊提供了故事再詮釋再發生的創作書房,於是當出發時故事又開始了。誰是那說故事的人?或故事是如何發生的?那一個不被在意的故事在哪裡?是真的有嗎?行動打造了探索的道路,我們正走在那已知的路上尋找那未知的境界。

是誰在記憶那個故事呢?二葉松記憶著古老的詩歌並在寒風中吟詠頌讚,冷風記憶了那冗長的史詩在山谷間舞步永恆,它說我是風的靈魂,我居無定所也無須居所,尋常的時候我穿梭山林百岳天上與人間,我記憶著土地所記憶的記憶。於是究竟那記憶的內涵是什麼?風秘密了這個秘密,並且很神秘的神秘,只透過二葉松吐露一點線索,我們繼續走在那小徑上尋著指標走向指標所不能標示的方向以及那個方向所指向的世界,而那個世界只有土地知道,我們等待著土地自己說自己的故事,然而風終於秘密的告訴我們一點秘密,說有個秘密被隱藏在那神秘的世界,那是屬於土地的記憶、土地的靈魂,說卻記憶被塵封了靈魂已沉睡了,我們向著山谷吶喊像是喚醒自己疲憊的身軀也像是喚醒沉睡土地的靈魂,我們在心裡面說:那古老永恆神秘的世界的故事啊,我們傾耳聆聽。風依然呼嘯、二葉松獨唱古調,然晚霞推著我們走到晚上激情浪漫的山屋。

部落的媳婦為我們烹煮了山林美味,一如回到家中一樣,我們在近冰點的高山空間裡讓生命最接近,在冷凍的月光下一如精靈般的毫無憂慮毫無掛念地唱著跳著,彷彿是在報戰功,也彷彿是在慶功宴,我們好不快樂就在那神秘的東谷沙飛的夜裡,那時是我們生命最接近的時候那時也是我們靈魂最熱烈的時候,在寒冷的夜中燃燒土地最旺盛的生命力,一如爐火中層層相疊柴薪,火勢更加洶湧,一發不可收拾,路過訝異的那些眼神見證了我們的不一樣,因為我們是屬於神秘東谷沙飛世界的旅者、朝聖者。我喜歡那一個冰冷卻又有種溫暖的感覺,這只在這裡才會發生,只在這種時空中才會願意讓彼此的生命最接近最開放最美麗,也最接近神秘。

被白雪覆蓋的東谷沙飛
聖山東谷沙飛用它的熱情為大地敷上了一層白雪,也用它的激情冰冷了時空中的一切,我們在我們的肉體裡面在我們靈魂的裡面感受到這點,更讓我們一心想要歌頌山林的款待,情願撲倒在那白雪上,情願飲用那樹梢上的冰片,情願呼吸那冰冷的氣流,那都足以讓我們與生命的永恆相遇。

山中精靈繼續引導我們的腳蹤,引導我們往西邊走,奔走在高高低低的步道上,穿過黑暗的森林,穿過大地的紋路,我們站在最接近聖山的西峰,眺望著聖山的面貌與愁緒,也眺望著北方卡斯山的揮手與召喚,我們用想像進入那神秘的國度,介入那遙遠的年代,呼嘯的一聲風的靈魂點燃了二葉松片,火燃燒了古老大地的記憶,於是神秘世界向我們敞開了,火光引導了我們的思維、溫暖了我們的冷卻,我們在火光裡再次看見、聽見那一段屬於土地、萬物、人類、精靈、上天共同編撰的故事,那一個被書寫在大地的大洪水傳說。

於是我們聽見了轟隆隆波濤洶湧的洪水氾濫,我們看見了最後的避難所承載著自然萬物生命的永續使命,我們看見了谷魯巴奮勇取火種的背影,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疲憊也那麼的勇敢,我們看見了凱畢斯鳥閃過重重的浪濤卻讓火種燃燒了自己的身軀,一如火鳥一般,卻毫無畏懼,無思放棄,我們聽見了火種被送到絕頂後天下蒼生共同發出勝利的歡呼,我們看見了螃蟹與大蟒蛇的激烈交戰,我們看見了洪水宣洩的宏偉盛況,我們看見了所要看見的、聽見所要聽見,卻大地依然保留了它所要秘密的神秘。我們埋下充滿邊緣戰鬥性格的旁邊豆,埋下自己與土地之間的情感記憶,也埋下自己永不妥協的生命情懷,為未來埋下熱情與激情。「這山叫做東谷沙飛」的旗幟又再次被豎立在山巔上,卻不再只是喚醒土地的記憶而是標示著神秘東谷沙飛的標示。我們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自己的真實與幻想之間,在眺望著東谷沙飛的望鄉部落在爐火邊彼此挨坐再次讓生命再接近,就在我們生命最接近的時候我們在爐火邊開始也在爐火邊結束更在爐火邊繼續故事的撰寫,我們彼此擁抱劃下了無法被取代的生命時刻,就在我們生命最接近的時候,也在爐火最旺盛的時候。

我凝看我夥伴們的臉龐,用火光記憶他們的參與,他們有浩仁哥、阿衛、睿倩、勝奕、麗玟、念慈、一萍老師、杜小峰、白樂姊姊、心雅老師、蘇董、吉斯Kiss、珊妏妹、秀莉老師、楊耿明老師,還有我們如「走風的人」的嚮導烏馬斯,部落媳婦憶薌,我的媽媽,台南的葉氏夫婦,還有路上遇到的那些熱情的台灣人,還有這大地的一切,以及那一個難以忘懷的激情與熱情,就在我們生命最接近的時候,霎那換成永恆,也繼續走向未來。


<原文出自  爐火邊的文學記事:寫一、二次「山叫做東谷沙飛」運動>


2 則留言:

  1. 最近社會議題不管使用哪些東西都看得到
    也讓人發現,原住民為爭取自己所付出的比現在這些學生還有民眾多太多了

    回覆刪除